“怎么了,这么急躁?”
白楼澜抱住要往后倒下去的安歌,手上的酒壶差点撒些酒水出去。
“没唔……没事。”
安歌本想后退,却被抱了个满怀,脸埋在白楼澜的小腹上,暖暖的,还有一股果香。安歌在村子里走了几圈有点饿了。
“刚刚念叨什么呢?”
白楼澜没有在意身后又开始吆喝的酒客,侧过头给身后的苏妞一个眼神,让她帮忙添酒水和食物,松开安歌,蹲下来与他平视。
“我……”
安歌表情沉重,心里头还念叨着那件东西的事情。虽然逃难了半年,但安歌还只是个七岁少年,没有也没机会经历那些需要面带笑容的战场,眼神藏不住情绪。
“是担心白姐姐是坏人?”
白楼澜看着安歌的眼神,叹息了声,一双柔荑搭在安歌的肩膀轻轻揉了两下,同时心里也有点好笑——等了一个晚上才反应,要是自己真是坏人,这小家伙恐怕会被卖到京城去了。
“我没有,我只是担心姐姐。”
安歌一边说着,视线一边往酒肆里瞟去,似乎在找白老头的身影。
“好啦,现在不要想这些了,先去厨房找点东西填填肚子吧。”
白楼澜起身,拉着安歌的小手进了酒肆。
“白娘子,这小家伙谁啊?”
好事的酒客刚刚就注意到在门口的安歌,只是喊了几声白楼澜都没回应,这时见她带着安歌进来,纷纷表示好奇。
“这是我远房堂弟,家中出了点事。昨晚白爷爷帮忙送他过来的。”
白楼澜把安歌送到身前,让酒肆的客人们都注意到:“以后还望大家多多关照。来,小白,和大家打个招呼吧。”
“……白……”
安歌一点准备都没有,突然被推到白楼澜身前,面对眼前各式各样的酒客,恍然间不知所措。
“呵呵,看来他很认生啊。”
一个身旁桌角靠着一把长剑的俊美姑娘笑道,她来的次数不多,不过每次途径此地一定会来买几杯果酒,走的时候还会在葫芦里添满。
“很斯文的小男孩啊,腼腆得像大户人家的孩子。”
一桌穿着低调的人,领头的中年人捋了捋小胡子,开着没有恶意的玩笑。
“你又在炫耀自己家产了吗?蔡万贯。”有人出言戏谑。
小胡子中年人家产确实可观,酒肆里有五桌都是他的人。哪怕他出门时打扮得土气,阅历不错的人也能通过他的神气和举止猜测他的身份。
“这孩子还没说完呢,你们不要岔开话题。”
那个谭书生今天又来了,眼神还不停在白楼澜和安歌之间来来回回,像是要找出什么相同细节。
常客和在座的村民们知道谭书生的事,所以见他有些紧张的表情,心底也都笑笑,等安歌介绍完。
“这孩子性子从小就这样。你们先喝着吃着,我去给我弟弟备好中餐再过来。”
白楼澜手从安歌肩膀跑到他的小脑袋,手停了一下又揉着安歌的头发,半推半就地往厨房去。
“待会让三娘给你做米粑。米粑喜不喜欢?”
白楼澜弯着腰,凑到安歌耳畔低声说道。她担心自己吃的东西,安歌不习惯。
昨晚上带安歌回来后,只是热了下哺食(晚餐),哺食又是热剩下的中餐,安歌除了早餐的肉沫蒸饼和热羊奶,还没有正正经经吃过一顿。
“还行。”
安歌面色带苦。刚刚白楼澜让他和酒客们打招呼,可是把他给吓住了,不过他多少还是知道这样比偷偷摸摸地住在这里要好得多。安歌心底对白楼澜还是挺感激的,不管是恳求白爷爷让自己住下,还是帮忙换衣,给好吃的早餐,亦或者刚刚的事。
“那,早上的蒸饼和羊奶怎么样?味道喜不喜欢?”
白楼澜继续在安歌一侧说着,呼吸让他耳朵里面痒呼呼的。
“咯咯,早餐很好吃。”
白楼澜放下心来:“那中餐就让白姐姐给你做吧。”
酒肆大厅,靠近街道的最里面的一桌。
“看到没,那家伙原来是白姐姐的表弟!”
几个凑到一起的小孩子,桌面有花生壳,装过米粑的盘子,还剩下几杯份量的果饮大壶,一个小男孩的长凳上还放着一个小水囊,现在装得胀鼓鼓的。
“……”
林子琮捂着脸,脸上烧得通红。
“子琮,你不要自责,我们也是担心白姐姐家里有没有事,是师出有名的。”
一个小伙伴咕噜咕噜下一整杯果饮,擦拭嘴角后安慰着林子琮。
“我,我先回去了。我还有功课没做完呢。”
林子琮听着心里多少好受点,但还是一脸低沉。
“好吧,那你路上小心。”
林子琮提着鼓鼓的小水囊,刚走到酒肆大门,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刚好踏进酒肆。林子琮苦不堪言,难道今天黄历不合自己八字?
“你怎么又来酒肆了?”
那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皱起眉,本来心情就不好,还碰上林子琮,脸色还这么红。
“是我朋友带我来的,茂贤叔……”
——————
“要入厕的话,记得摇醒我。”
白楼澜说完这句,就熄灭了床边的烛灯,两只胳膊缩进床被里,侧过身,抱着安歌。
和昨晚一样,今天也是安歌和白楼澜一起睡,不过睡前讲了些自己小时候的事,可惜心思不在这里的安歌左耳朵听了进去,又从右耳朵跑了出来。
白楼澜以为他累了,也就没再多说,直接躺下了,而且为了防止安歌睡觉掉下床,白楼澜特意让安歌睡在里面。
感受到对方这么关心自己,安歌心里也是满满的……觉得麻烦。
被人抱着睡,那是他在六岁前和姊姊两人一起睡才会有的事。虽然只过了一年多,但他已经不习惯被人看着后背了。
虽然很香,虽然很暖和,虽然很令人怀念。
可是他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。从被父母派来的侍女教育男女不同后,而且被告诫没有成年前,对没有父母许可的对象不能做那种事后,安歌就对和女孩间的亲密行为表现出一定抗拒。
“我是大人了,大人能一个人睡一张床。”这句话当时还伤透了姊姊的心,以为安歌讨厌她了。
不过令安歌头疼的,是他本就打算今晚溜到望台附近找找线索。
白天那边人流多,自己一个生面孔在那里捣鼓什么肯定会被留意,不如等到晚上,大人都睡了后过去。
而他的计划却在第一步就被难住了。
悄悄抽出身,还是悄悄推开。
安歌尝试着能不能挣脱出去,却被白楼澜抱得更紧了。
“睡不着的话,就数绵羊哦……唔嗯……一只犀浦、两只犀浦……”
没有睡熟的白楼澜被安歌的行为惊醒了,以为安歌是睡不着的她嘴里嘟囔着,教安歌自己小时候应对失眠的办法,可发音却模模糊糊,安歌除了开头那句后面的都听不懂。
夜深了。
睡熟的白楼澜抱着安歌的胳膊也松开,然后自己翻了个身,背朝着安歌,正对着窗口。
“呼呼……”
屋外只有夜风的低声呜咽,窗户上的桐油纸发出“沙沙”声,偶尔会发出轻轻的“嘭嘭”声,似乎即便是冬天,也会有小飞虫胡飞乱撞。
安歌依旧睁着眼睛。
奔波的劳苦,使熬夜成了习惯,只是乌黑的瞳眸本就有一些红色瞳纹,现在眼白也浮现了一些血丝,在黑暗中仿若发着阴冷的红光。
静谧的空气里,不止风声纸声,安歌还听到有人经过楼下街道,紧张的情绪像冰冷的铁手覆上脊椎,再沿着骨纹向上慢慢握住他的后脑勺。
“咚!——咚!咚!”屋外街道的声音一慢两快。
是更夫。
安歌呼了口气,紧接着又提起精神。
是时候过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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